他又听到了那个声音——鸟鸣。窗外时不时传来几声汽鸣和邻居播放的电视剧音频，鸟鸣就突然出现其中。清脆的声音此消彼长、连绵不绝，仿佛鸟儿不曾疲惫，叫声愈发响亮。他躺在床上，双眼紧闭。他快要睡着了，每一根睫毛都低垂脑袋懒懒依在眼睑上。深夜的鸟鸣让他清醒了片刻，又再次昏昏沉沉滑入梦境。他感觉意识坠入深渊，一双手托住了他轻飘飘的身体停在半空。鸟鸣没有停止，穿云裂石般直戳他的耳膜。他艰难的挪动身体到了边缘，无数血红的鸟盘踞在深处，瞪着他们花白的眼睛看着他。他们张开嘴巴，发出尖叫。

他猛地睁开眼，照射入屋内的阳光让他不禁眯起眼。细小的灰尘沉浮在空中，努力向上最后还是逃不了被碾碎在地上的命运。他听到手机的震动声。

“喂？”

“文杰你刚醒啊？”男人的声音很温柔，安抚了他急速跳动的心。

“嗯。”

“我想问问你今天有没有空，我上次不是说要请你吃饭嘛。”

庄文杰瞟了一眼时间，九点。

“吃中饭吧，地点你定。”

“好嘞，等等发地址给你。”

他重新倒回床上，脸贴着冰冷的被褥。刚刚的梦仿佛在预兆什么让他感觉十分不安。他爬起身进了厕所，镜中自己脸色苍白，瞳孔漆黑仿佛墨泼在白纸上没有一丝空隙。他简单的冲了澡，洗去身上的冷汗。他抹去氤氲的镜面，努力扯出微笑，阴郁的脸暂时变得生动。

他拿起手机，罗坚的短信已经安稳的躺在了信息里。十一点青城市芙蓉街，盖河。

他挑动眉毛，胖头孙曾和他夸赞过这家店的面特别特别好吃，肉入口即化，回味无穷。芙蓉街离着有些距离，他揣上包反复确认关好门后才放心离开。

“嗐，你看我这脑子，我应该去接你的。”

庄文杰在盖河的店门口碰到了正在停车的罗坚，男人抿着嘴脸上带着歉意。

“等我一下，马上好。”

车子朝前开了一小截又退回了些，很快就停在了白线内。罗坚下了车，手轻轻拍了拍庄文杰的肩。

“气色不错，这家店面做的不错，带你吃吃。”

罗坚似乎真的很喜欢，说到“面”时喉结不自觉的滚动。

两人走进店里，挑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下。一个二十岁出头的服务员连忙迎上。

“二位吃些什么？”

“额.....我要排骨面，文杰你呢？”

罗坚低头看了会儿菜单仿佛在纠结吃哪个，最后点了碗排骨面。菜单流转到庄文杰面前，他说，和你一样。

“好咧，两碗排骨。两位稍等。”

两人默默的坐着。庄文杰倒是不怕这种沉闷的气氛，无论在学校还是在家，他的身边好像存在着一个屏障隔绝了一切声音。罗坚时而搓手时而看向周围，几次张嘴又闭上。庄文杰把目光聚焦到罗坚纠结的脸上，他伸出手覆在男人手背上，轻声说：“你想说什么就说吧，再搓手都要蜕皮了。”

罗坚好像吓了一跳，回缩了一下手，抿起嘴。

“其实我就是想表达一下我的谢意。”

“谢什么，能帮到刑警队队长是我的荣幸。”

罗坚哑口无言，一时不知道对方是在挖苦他还是真的觉得荣幸。

其实也不是什么大忙。就是罗坚前天在警局的聚会上破天荒的喝了酒后随便摁了个号码，正巧打给了庄文杰，然后他就开始耍酒疯，又跑到他家吐了庄文杰一身。罗坚吐完倒头就睡，就是苦了庄文杰一边要照顾酒鬼一边要赶论文。

“哪里是荣幸.....”

罗坚嘀咕时，面上了。腾腾热气朦胧了两人的面容，如一片迷雾。面的香味飘进庄文杰的鼻中，他先是喝了一口汤，浓郁的肉香化作实体落入胃中；夹了块肉，肉质香软，入口即化，一下就滚入食道。他突然想起男人的味道酸酸甜甜像软糖，同样松软。

结束食用后，庄文杰擦擦嘴看向罗坚。

“我说罗队长你真的没想起来那天的事？”

“没，没有。”连他吐了人家一身还是第二天庄文杰说的他才知道，不过给他打电话强行“煲电话粥”倒是有些印象。

庄文杰看罗坚窘迫的样子，有些开心。他的耳边隐隐约约响起鸟鸣。他低下头，回味着香味。男人水亮的唇瓣和现在重叠。

“怎么了？”

“没什么，只是在想罗队长你的酒量也太差了。”

“哎呀，你就别打趣了。”

罗坚的声音愈来愈弱，他怎么知道自己酒量这么差。都怪廖双她美名其曰喝酒解压灌了他不少酒。

罗坚的手机突然响了。

“有案子，要我送你回去吗？”

“不用，你快走吧。”

罗坚带着歉意的脸付完钱急匆匆的走出门，留下庄文杰坐在原地。庄文杰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翻看相册，他的牙齿咬住指甲。耳边的鸟啼洪亮，仿佛有鸟正站在他肩上叫。

照片里清一色都是一个人，半露着胸膛，熟睡的表情像婴儿在子宫里一样安详。

庄文杰脸上浮起怪异的笑容，吃吃笑了两声。

“好饿。”

他端起碗将残汤喝尽。舔舔嘴，他的脸变的阴郁。

鸟鸣停了。